第8版:绿洲
  版面导航
·  追悼祖父
·  断线纸鸢
·  外婆的春茶
  上一版 上一篇
  下一版 下一篇
【字号    返回主页
断线纸鸢

■沈家赟

爷爷离开几年,这还是阿华第一次上坟。一阵风卷起几片未燃尽的锡箔,顺着青烟而上,在半空中折成鸢鸟的形状——阿华这才明白,十七年前爷爷扎的纸鸢原来一直躲在风里。

木炭燃烧的刺鼻气味裹挟着2008年的艾草味突然漫过喉头。那时的阿华站起身也只比灶台高半个头,灶上的大锅里煮着竹条,摆着青团的蒸板架在烧开的热水上。红豆的甜味逐渐融进蒸气,从木制锅盖的接缝间挤出来。一只手揉了揉阿华的头,随即提起锅盖,从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蒸气的蒸板上捏起一个青团递来。阿华不假思索地接过,却被烫得吱哇乱叫,又丢回到灶台上。“烫哦。”爷爷打趣道,“你的手还嫩得很咧。”说罢便拎起蒸板,拿来一双筷子从水里夹起竹条,稍微放凉几秒,便开始上手去折,苍老的手稍一用力便浮起青紫色的血管,像宣纸下洇开的松烟墨迹。“蔑条就是要喝饱了水才听话。”爷爷一面说,一面将竹条变成展着双翼的飞鸟。

用棉线扎紧纸鸢的骨架,爷爷便和其他人一起出了门。听爸妈说,爷爷要去看他的爸妈,阿华也想去,但爸妈不让。阿华便和未完成的纸鸢一同坐在门前的台阶上,直到中午他们回来。

吃完中饭,爷爷拿来一张宣纸,利索地给骨架糊面,又绑上线。爸爸当年上美院剩下的颜料即使被爷爷很用心地收着,也已经结了块,没法再用,只能从灭了火的灶台里拿出两根没烧尽的木条作墨。阿华自告奋勇给纸鸢画图案,因此最后的成品显得有些滑稽。

桑树林正对着金黄的油菜田,再往前,是一片已经很久没人打理的荒田,爷爷说那家的年轻人不喜欢泥泞的地面。阿华也不喜欢,为了躲避那刚下过雨松软的地面,阿华一路踩着田间水渠那不太考究的水泥包边,跳上一块石头。任凭爷爷再怎么说,也不去亲自放放看那纸鸢。爷爷只能兀自逆风奔跑起来,踩在湿的地方便留下一个脚印,踩在干的地方便传出一声脚步。那纸鸢也像是活过来一般,扑棱着翅膀向上飞去,啄食起天边的云絮。

爷爷轻轻拍了拍眯着眼睛仰望的阿华,将线递到他的手上,等纸鸢平稳飞行了一段时间才放心地松手。恰在此时,一阵强风袭来,纸鸢刺棱棱地向上飞去,拽着提线快速划过阿华的虎口,阿华吃痛,一个没拉住,纸鸢便脱离了控制,越过油菜田,向着桑树林的方向飞去……纸鸢越飞越远,爷爷只是关切地看向阿华被拉红的虎口。

作鸢鸟状的锡箔在半空中烧尽,回过神来的阿华只觉得胸口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。

平安时报版权所有,未经许可不得建立镜像或复制内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