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版:绿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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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非求一个圆满

■钱红莉

过年最重要的一顿饭,一直是去老人那里享用的。四代同堂,族人众多,大人一桌,孩子一桌。

无非是团圆,无非是一些平素也能吃到的鸡鸭牛羊鱼猪。

年年不变的,除了一钵青菜炖豆腐(寓意做人清清白白),便是一碟碗头鱼。孩子们懵懵懂懂,一旦将筷子伸向这条碗头鱼,奶奶总是笑眯眯阻止,无非是要讨个“年年有余”的彩头。

大抵是受到老人的影响,每年腊月二十七八,我总要买几条活鱼养在桶里等到跨年。等到正月,再一股脑儿倾倒于小区池塘中。

几十道热菜凉菜悉数食罢,鸡汤也喝了,奶奶总要现炸一盘糯米圆子来为宴席收尾,招揽众人趁热吃,是圆圆满满的意思。不仅有糯米圆子,宴席中途,还有一道庄墓圆子。这种圆子蒸透后,类似元宵,白得晶亮,里面杂有肉糜、荠菜碎。整个正月,我们吃到过藕圆子、山芋圆子、萝卜丝圆子。

实则,我们的一生并不曾圆满,何以要在新年吃这些象征圆满的食物呢?不过是一种朴素的愿望吧!杭帮菜里还有一道狮子头,一只一盏,硕大无比,用小勺子挖着吃。

前几年,心有余力,我喜欢炸一点肉圆子。猪前胛两三斤,机器绞成肉泥,打几只鸡蛋,掺几勺生粉,一把小葱、几瓣老姜,碎切,盐适量,顺时针搅拌,再团成一个个小肉圆。菜籽油滚开,依次下入,中火慢炸,直至浮起。等所有圆子炸好,油凉透,一起放在器皿中,隔绝了空气,不易腐坏。煮汤饭时放几只,再切一把青菜,是正月里最可口的清淡吃法。

每年除夕,我妈妈还要坚持卤煮鸡蛋。用那种粗犷陶钵,狠狠煮一钵,齁咸。每年回去,她一见着我们,急忙转身去厨房,舀出几只黑乎乎的卤蛋,加热,逼着我们吃下去,说是元宝。

一天早晨在菜市,经过一位老人的摊位。我向她预订一点鸡蛋皮,准备包蛋饺。寒暄间,她端出一锅珍珠圆子,热情地让我闻。确乎有异香——肉的香气携手糯米的香气,令人垂涎欲滴。猪肉圆子滚一层糯米,蒸熟,亮晶晶的洁白,宛如珍珠,故名珍珠圆子。

中国人在吃的方面极尽聪明才智,变着花样翻新。最怀念小时候,外婆做鱼圆的情景。一条三四斤的白混,剔除鱼鳞,沿着背脊剖开,去除大刺,片成两块。鱼肉横在砧板上,外婆用刀斜着一点点刮出鱼茸,再仔细剁碎,掺点山芋粉,顺时针搅拌,抓起来掼摔上劲。一锅清水烧开,抓起一坨鱼茸,以巧劲自虎口挤出一个个鱼圆,顺势滑至清水锅中汆熟,待浮起,迅速捞起,放在冷水中养着。

事先煮一锅大骨汤,鱼圆下入,再放一把焯水后的菠菜,嫩而鲜,缺牙的老人也吃得动。

近年,孩子爷爷寿抵九十,不再做饭,改由孩子二伯掌勺。

整席家宴,最受欢迎的是一盘红烧肉。肉皮极厚,炖煮得颤颤巍巍的,入口,酥烂软糯,肉皮黏嘴。这道菜为家族传统做法,自祖太太手里传承下来的。大家吃着吃着,赞不绝口之余,孩子大伯忽发感慨,还是祖太太烧得最地道。

祖太太就是孩子奶奶的婆婆,爷爷的妈妈,我不曾见过。她出生于富裕之家,嫁过来时,常常外出打牌,太爷爷将一杯茶泡好送过去服侍她。那是民国时候的日子了,女性地位如此之高吗?孩子爷爷看出疑惑,进一步解释:嗯,我们家一直尊重女性。

何止尊重女性,已然“女王”级别待遇了。这位我不曾见过一面的祖太太,于年三十烧出的一碗红烧肉,至今为她的大孙子所怀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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