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成余庆

周日下午，天气晴好，闲来无事，约三五好友登高爬山。及至半山腰，发现一大片竹林，郁郁葱葱，占领了大半个山头。风吹过，竹与竹碰撞发出“砰砰嘭嘭”的声响，似马嘶，似鼓鸣。看着高耸入云的翠竹，心情说不出的欢畅和愉悦。自幼爱竹。小时候，听父亲讲解缙“门对千棵竹，家藏万卷书”的故事，便莫名对竹心生好感；再大点，接触“竹林七贤”，读郑板桥的“咬定青山不放松，立根原在破岩中”，更是对竹子情有独钟——它苍翠欲滴的枝叶、修长挺拔的躯干、盘根错节的根茎，尽显生命之美，让其成为大地最忠实的守护者。

鄂东北亦多竹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竹园，正应了苏轼“不可居无竹”的名言。但湖北的竹子多为细小的水竹，偶有毛竹，不像浙江这边多为高而粗的楠竹，数量上也无法与浙江相提并论。记得那年去安吉，一下车就被一望无际的竹海给震撼住了——这么看来，竹子似乎更适合在南方生长。

老家屋后就有一片小竹林，那是我儿时的乐园。因为常年阴翳蔽日，竹园里几乎没有什么杂草，有的只是陈年累月铺就的竹叶，踩在上面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，就像踩在海绵上一般。竹林里非常幽静，夏日午后，搬来一把躺椅，闭目躺在椅上，一边倾听着风穿竹林的声音，一边做着“竹林居士”的雅梦，很有王维“独坐幽篁里”的禅意。而挨到冬日，大雪纷飞，积雪把一株株秀竹压得低头弯腰。我隔着窗户一边担心竹子纤细的身躯经不住暴雪的重压，一边趴在窗台写着“六出飞花入户时，坐看青竹变琼枝”的懵懂文字——竹子，是童年里不可或缺的记忆！

再后来，离开家乡，去外地求学和工作，走南闯北，遇见过很多的竹子。才知道，竹子不只有水竹和毛竹，还有磁竹、单竹、凤尾竹，听说江浙一带还有方竹，只是无缘得见，而普陀山上的紫竹更是远近闻名。

小小竹子，作用也非常大。它不仅仅是常见的建筑材料，更是家家户户常用的器具，竹篮、竹筷、竹椅、竹床、竹筐……而用竹子制成的湖笔、宣纸，与徽墨、端砚并称为“文房四宝”——竹子似乎天生就与中华民族有着不解因缘。大爷爷就是当地有名的篾匠，他制作的竹制品样式好看，经久耐用，很是讨左邻右舍喜爱。小时候，我总喜欢围在他身边，看一棵棵坚硬如铁的竹子经过他的“调教”，变成一根根柔软的枝条，然后在他的手指间轻快地舞动，成为一件件形式各异的器具，令我叹为观止。

爱竹，不仅只爱它秀丽的外表，更爱它内在的气质与精神。竹子中通外直，自古以来就是正人君子的象征，它与梅、兰、菊并称“花中四君子”，又与松、梅合称“岁寒三友”，由此可见竹在人们心中的地位。“大雪压青松，青松挺且直”，说的是松的气度；“宝剑锋从磨砺出，梅花香自苦寒来”，讲的是梅的韧劲；“千磨万击还坚劲，任尔东西南北风”，赞的是竹的坚定。而每每读到“竹叶烧了，还有竹枝；竹枝断了，还有竹鞭；竹鞭砍了，还有深埋在地下的竹根……”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——这就是竹子的精神，也是中华民族的伟大精神——既有向下扎根的务实，又有向上生长的超越；既保持个体的独立风骨，又形成群体的共生网络，虽历经沧桑，饱受磨难，却绵延不绝，历久弥新！

有时候我就想，人类是多么的渺小啊，有时候还不如一株竹。有的人，稍微遇到一点挫折就唉声叹气，怨天尤人；有的人，稍微遇到一点打击就萎靡不振，自甘堕落——他们都失了竹子的精神。“留得青山在，不愁没柴烧”，待到来年，春风吹过，到处又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！

人生当如竹，既能挺住狂风的摧折，又能扛起暴雪的重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