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成余庆
睡前,女儿缠着我给她讲故事。我绞尽脑汁,想起小时候父亲给我讲过的“门对千竿竹,家藏万卷书”的故事。
相传明朝大学士解缙家的前面,是曹尚书的宅邸。这位曹尚书酷爱竹子,房前屋后都种了观赏竹。解缙中解元这年的除夕,他在自家大门上贴了一副春联,上联是“门对千竿竹”,下联是“家藏万卷书”,一看便知是因着曹尚书家的竹子所作,气势非凡。曹尚书见后,心里却是不快,心想:好你个解缙,中个解元便如此张扬,我家有千竿竹,可你家未必有万卷书。于是,曹尚书命人在除夕之夜将房后的竹子砍了个精光,还暗自得意,心想没了千竿竹,看你如何收场,总不能大年初一撕了春联吧?大年初一清晨,解缙开门,见竹子尽毁,微微一笑,提笔在上下联末各添一字,将对联改为:“门对千竿竹短,家藏万卷书长。”正在等着看解缙笑话的曹尚书得知后,更加气恼,干脆叫人把竹蔸也挖了,嘴里狠狠地说道:“我叫你短!”解缙见状,心中暗笑,又在上联加一个“无”字,在下联加一个“有”字,对联遂成:“门对千竿竹短无,家藏万卷书长有。”妙趣横生,令人叫绝。
小时候,我一直以为这是父亲杜撰的故事。父亲自幼饱读诗书,街坊邻居都说他“肚子里很有点货”。因此,在我缠着他讲故事的时候,他总会以历史上的真实人物为影子,信手拈来编织出许多奇闻异事。
“门对千竿竹”的故事是真是假,已无从考证,但家中藏书众多却是不争的事实。未必及万卷,几千册定是有的。小时候,我家是当地少有的书香门第。我爷爷是教师,新中国成立前在国立小学教国文,新中国成立后又在镇完小任教,当了几十年的校长。父亲师范毕业后,继承衣钵,成了一名中学语文教师,担任校语文教研组组长,教学论文屡屡在黄冈地区获奖。两个叔叔也分别是大学、大专毕业,家里藏书颇丰。因此,鼎盛时期,家族藏书近万册,绝非虚言。
受家庭环境影响,我自幼喜爱读书。记得小时候,村里放露天电影,别家大人都带着孩子抢占最佳观影位置,唯独父亲守在家中看书。待我观影归来,兴致勃勃地向他讲述剧情时,他只淡淡一句:“不如在家看看书。”这句话,我至今记忆犹新。
上学后,每逢寒暑假,父亲总会提前给我准备一大堆书籍,让我在规定时间内读完。记得我读的第一部小说是《武松演义》,那时候才上小学一二年级。邻村一位叔叔向父亲借阅此书,看完后让我捎还,我藏而不还,趁机一睹为快,自此开启了我的小说阅读之旅。
印象中最深的一部书,是《星火燎原》。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,叔叔回家探亲,给我带回一套十来本的《星火燎原》。我前前后后读了一年多,正是这套书,培养了我对军事文学的兴趣,也使我对中国革命史耳熟能详。当然,学生时代,课上偷看琼瑶的言情小说或金庸的武侠小说,被老师抓个正着的情形,也不是一两次。
书读得多了,多少也沾了点“书卷气”。前些日子,单位购置图书,征求书单,我欣然推荐了《大秦帝国》《明朝那些事儿》等经典作品。有同事偏好官场小说,我亦如数家珍地推荐了《国画》《二号首长》《沧浪之水》等佳作。至于我自己,最近正在“死磕”《首席高参》——一部长达十八册、三百三十多万字的鸿篇巨制,我已陆陆续续读了大半年。
我很小就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藏书——几百册连环画,如《三国演义》《杨家将》等。我将它们按照系列珍藏在一个木箱里,不时盘点一番,视若珍宝。那是我最早的精神食粮,也让我在小伙伴中的声望颇高。可惜,这批连环画在一次搬家过程中不翼而飞,至今深感惋惜。
工作后,我陆续购书或通过其他途径收藏了一些书籍,但相比父亲的藏书,不过九牛一毛。购书经历中最难忘的有两次:一次是图书馆淘汰旧书,我如获至宝,淘得几百册认为有价值的书籍;另一次是路过定海某地摊,见摊主按斤售书,基本都是名家名著,我一口气买了上百斤。事后想来,这些大抵都是盗版书,心中不免对作者感到几分歉意。说起购书,与朋友江山相比,我的收获实在不值一提,听说江山每年购书花费上万元,家中两间房子都快堆满了。
古人用“汗牛充栋”来形容藏书之丰,又有“书非借不能读也”的感叹。私认为,藏书也好,借书也罢,最要紧的是展卷细读,若任其尘封虫蛀,纵有万卷,亦不过废纸而已。
想到这里,我又生出把父亲的藏书搬来舟山的念头。只是,这项工程太过浩大,而且,眼下的房子也容纳不了这么多的书籍。
看来,有时候藏书太多,也未必是一件轻松的事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