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版:绿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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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风化雨时

■黄昕明

森林公园的柳絮飘进值班室时,师父正用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勾画反诈宣传路线。我捧着连夜赶制的防诈手册,墨香混着他指头上的烟叶香,在晨光里氤氲成团。“小伙子,今天咱们得让新苑社区的王阿婆明白,视频里穿警服的不一定都是警察。”师父掸了掸制服下摆的铅笔灰,那身藏蓝总比朝霞更早漫过花园街道的麻石板路。

新苑社区活动室的电扇转得吃力,燥热闷湿的天气里,二十多名老人摇着蒲扇仰头看我们。师父解开领扣,露出被汗水浸出盐渍的衬衫。“各位叔婆,上个月李大爷接的电话,说孙子打架要赔钱……”他用衢州方言还原诈骗话术,末了突然提高嗓门,“要真犯了事,警察会像我这样端着茶缸上门找你聊天吗?”满屋子哄笑中,师父示意我发放印着卡通警察的防诈书签。

王阿婆忽然颤巍巍举手:“小黄警官,昨天我姑娘打电话来说我的医保卡欠费……”

我跟着师父冲进窄小的楼道时,他后颈的汗正顺着脊椎沟往下淌。敲开402室铁门,师父一把按住王阿婆的丈夫输密码的手:“您看这来电显示,是不是和书签上的假号码一模一样?”等真女儿从厂里赶来,老人攥着我们的袖口不肯放,非要塞两枚煮鸡蛋。回所路上,师父把鸡蛋焐在接警台保温垫上对我说:“等会儿你饿了垫垫肚子哈。”

暖黄的阳光透过值班室前的小窗照了进来,我忽然看清师父常坐的木椅扶手上,深浅不一的凹痕里,歪歪扭扭地刻着好几届见习警号的数字。后院的香樟树影爬上调解室玻璃时,我正被两户人家的争吵震得耳膜发胀。张家媳妇说李家空调外机喷热风,李家的狗又把张家的月季啃秃了半边。“小黄,量量外机离窗距离。”师父在笔记本上画出立体结构图,突然指着李家窗台上的药瓶:“老李,你夜里咳嗽要关窗吧?”两家同时愣住。师父又不知从哪找来一扇旧纱窗,“装上这个,既挡热风又不耽误通风。”

调解书按完手印已近黄昏,师父却带着我拐进五金店。当我们扛着新栅栏返回时,两家男人默默接过去安装。

师父抹了把汗,欣慰地对我说:“看见没?疙瘩要挑开才能长新肉。”

子夜巡逻至民工聚集区,板房里的争吵声刺破寂静。粗犷的河南汉子举着屏幕破碎的手机,屏幕上是笑得灿烂的孩童照片。“老板拖着3个月工钱,娃的学费……”师父摸出充电宝给他续上电,转身拨通劳动监察大队电话。我举着执法记录仪的手正感到有些发酸,却看见师父蹲在水泥地上,用工棚里的粉笔头写法律援助流程。

凌晨2时回所,师父从更衣柜里摸出一袋奶黄包在食堂加热:“前街陈大姐送的,说谢谢你帮她找回户口簿。”

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,“咱警察这行当,办的呀,可都是天大的小事。”

出警经过新苑社区,王阿婆在阳台上挥舞防诈书签:“小黄警官,今天我又识破个假快递!”她的声音惊飞一群白鸽,羽翼掠过师父不再挺拔的肩背。

春风捎来的凉意夹杂着花朵的芬芳,暮春的风掠过路两旁新抽的柳条,在每天出警路上都经过的那堵斑驳的老墙上,我忽然看清裂缝里萌出的嫩绿新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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